黃昏時經過老街上博物館門前的噴泉旁，經常會看到一位彈吉他的賣唱衣衫襤褸的老人。他的嗓音並不怎麼動聽，沙啞低沉。地上的破帽子裏只有零星幾個硬幣。經過的次數多了，他含混的歌詞倒可以辨識出一些：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e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 sketch the trees and the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n land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 sanity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這是詠唱梵高的老歌《Starry starry night （星夜）》街上的人行色匆匆，would not listen，老者瞇著眼睛也不在乎，好像在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而且真的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顧城也是三十七歲自殺的，他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與此句竟是異曲同工。梵高和他不同的是一生都默默無聞，無法進入主流社會，處在“亞文化”中。
亞文化之所以成為亞文化，就是因為愚蠢的人占世界的大多數。現在花幾千萬買梵高畫作的富豪們如果和他生活在同時代，看到他潦倒的樣子，大概不但不會買他的畫，反而會上去踢他一腳：“你這個窮酸的瘋子！”
這樣的張力在每個時代都有，思想精深，試圖教化人間的智者就人類迫害的對象，從蘇格拉底到大迦葉，從耶穌到嵇康，不勝枚舉。所以自殺在這個意義上是一種簡單的解決方式。
天漸漸暗下來，老人收起了吉他，來到河邊的一家Café “Novalis”，拿出了一張這裏的優惠券。咖啡館正在促銷，憑這張東西，顧客可以免費得到一杯咖啡。杯子上寫著他的名言：“人世變成了一場夢，而夢境成為現實。 ” 諾瓦裏斯死的時候二十九歲，而且是一種最詩意的死法：肺結核（tuberculosis）。幾幅Egon Schiele畫的波希米亞式的風景，占據了墻上大部分空間。埃貢•席勒死于西班牙流感，時年二十八歲。他們在世時的特立獨行的怪異舉動都遭到世人唾棄，算起來他們應該是現下朋克亞文化的鼻祖。他們受到了老天的眷顧，解決的這樣自然而然，這樣堂而皇之。
教授也講過這個老者的故事。他可以講一口流利的中文和印地語，因為他和教授是同學。在歐洲學生運動風起云涌，爭取“性欲權”時，他卻跑到印度阿旃陀（Ajianta）住了十幾年，回來之后說自己發現了真理。也不找工作，就是在圖書館看書，街上賣唱，靠社會救濟生活。因為他還沒有注銷學籍，所以他是大學有史以來學期數最多的學生。
也許他在隱居的生活中真找到了大自在。獅子要捕殺獵物，植物會發芽，嬰兒要吃奶，Teenagers開始對異性有好感，大學生要性交等等，只不過是自然法則的一種體現而已，并不是這些生物的自由意志，和所謂自己的選擇。社會其他領域的現象也可以此類推。智者會有自由意志，但是會遭到大眾的排斥，結果就是被結束生命，不值得。
For they could not love you, but still your love was true
And when no hope was left in sight, on that starry starry night
You took your life as lovers often do,
But I could have told you, Vincent,
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
桌子上裝飾著著名的“藍花朵”，藍的就像梵高的眼睛“china blue”。梵高是智者，雖然他的畫風深受東方藝術影響，但他還不是賢者。他如果懂得一些東方的智慧，也許不至于死吧。
Colors changing hue, morning fields of amber grain
Weathered faces lined in pain are soothed beneath the artist's loving hand
梵高艷麗的色彩來自于浮世繪，其實就是江戶時期妓院的廣告畫，其源頭應是中國的年畫。民間藝術雖好，但與處在核心地位的文人畫不可同日而語。文人畫的境界最高者應首推倪雲林。
元末亂世，倪雲林散盡家財，買了一只小船，每日泛舟太湖，寫山畫水，超然世外。這是賢者的境界，也是他可以創造出偉大藝術的原因。他知道世人就是愚鈍的，試圖進入主流是危險而徒勞的，所以做亞文化的賢人最好。這也是為什么老子要西出函谷關，關尹強留之，才匆匆留下三千言，就離去了。
Now I think I know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 sanity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re not listening still
Perhaps they never will.
明白了，才是賢者的智慧。
一次去另一個城市訪問一對同性戀朋友。我不是Gay，而且我也不覺得同性戀是正確的，但是這不影響我們的友誼。我就把Oscar Wilde的一句名言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譯成中文送給他了們。
我的譯文是：
吾輩陷溝渠
伊人自觀星
